古诗有云:春江水暖鸭先知,这自然是指动物世界里的第一了。若是说起植物,那可就比那水上游来游去的鸭们更先觉出春的气息来了。我知道你定然要说什么腊梅啦、樱花啦,更甚至有什么桃花、李花、杏花等,可在我的家乡,我想一定没有那种植物比这散落在田间地头的荠菜更早了。
荠菜深的家乡好多人的喜爱,不仅在于在过去那些贫苦的日子里,这不需要什么营养就能够长得很茁壮的野味,为早春寡淡的餐桌增添了浓郁的香气。更重要的是还在于那些一年又一年参与挖野菜的孩子们的童年的欢声笑语在早春时节与手里挖到的荠菜味一起散落在这乡村的角角落落。
年刚刚过完,春节、元宵里噼里啪啦响过后留在地上的红色的鞭炮纸屑还未完全散尽,那麦地里、油菜田里、枯黄的野草从中积蓄已久的荠菜们突然间就长大了,绿起来了。它们在这还未曾有暖意的初春里,时不时伸出自己绿色的小脑袋,像是在玩捉迷藏的孩童一般可爱而又顽皮。就如同按捺不住想要见春天的荠菜们一般,一群同样鲜嫩的孩子们便也争先恐后地奔向这躲藏着荠菜的田野里。天气晴朗的午后孩子们便拿上各式各样的小筐和那些大人们用旧的剪刀或是铲子,有圆圆的像西瓜一样的筐子,也有扁扁的如同切的四四方方的豆腐块一样的筐子,最好看的当属那种长得像花生壳一样的筐子,这种筐子最大,装的荠菜也是最多的,然后加上一村的小伙伴就往田野里扎。就这样一边笑着闹着,一边挖着那些也同样聚在一起的荠菜们。往往要不了多大一会,筐子里就塞上了满满的一筐荠菜,这满满一筐的荠菜的香味混合着新鲜的泥土的气息最是醉人,想来这春天里少有花的香味可以和它相媲美。
小孩们挖完野菜,就该大人们上场了,祖母和母亲最喜欢表演的绝招就是芥菜鸡蛋馅的饺子了。当孩子们嬉笑着提着一筐筐荠菜急切的往家奔的时候,满头银发的祖母定在各自的大门口慈祥的笑着,远远地就伸长了手臂,眼神一直定在自己孙儿、孙女的身上。那些从祖母笑容里溢出来的除了对孙儿们关心、爱怜,更多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对他们未来寄予厚望的期待。春天的气息便从这祖孙两辈的笑意中荡漾开来。
一筐筐散发着香味的荠菜到了祖母的手里,祖母和母亲便开始忙了起来。祖母在门口的池塘边小心翼翼的淘洗这带着泥土的荠菜,祖母的手像她的脸一样,与门口的杨树皮一般,摸上去总是扎扎的,用祖母的手挠痒最是舒服,祖母的手就这样在无数个早春略显寒凉的水里为我们洗出了一筐又一筐如同绿翡翠般的荠菜,而她手也如门口的那个老杨树一般,树皮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大了,时常还会有蚂蚁往那杨树皮上的裂缝中爬。
当祖母洗好荠菜之后,母亲的面也和好了,母亲和面最妙的就是她和好的面盆里没有一丝剩余的面块,所有的面粉仿佛中了吸星大法一般,全被她的一双手结结实实的吸到了一起。孩子们最喜欢的还要是剁馅了,母亲和好的面总要放在盆里醒一会,而这时便是最好的剁馅时间了。把洗好的荠菜切碎,用黄黄鹏鹏的菜籽油煎上几个鸡蛋,在把切碎的荠菜放到锅里加上盐一抄,一盆香喷喷绿油油的荠菜,点缀着金黄色的煎鸡蛋的最醇厚的荠菜鸡蛋馅便出锅了。而在锅前锅后馋待多时的孩子们,终于可以擦一擦流了多时的口水,大快朵颐的吃上几口翠绿的荠菜和金黄的煎蛋,这种香味怕是如今再有味的调料也调不出的味道,因为这一盆盆的荠菜馅里有我们的整个童年的欢乐时光。
荠菜鸡蛋馅炒好了,母亲放在盆里的面也醒好了,祖母和母亲又投入了下一波的准备中。扞饺子皮、包饺子,往往此刻已经渐近黄昏,祖父和父亲也从田间干活归来。我仿佛从未见过祖父和父亲悠闲的待在家里过,他们总是能够在那一块块的水田和高岗的地里找到事情做,像两头永远不知道累的水牛一般。我同样也从未见过祖父和父亲有帮过祖母和母亲包过饺子,他们或是去厨房清点柴火或是就坐在堂屋祖母和母亲的身后修理家里破旧了的凳子、锅盖等,相互之间闲谈着。我记不得有多少次,就这样在祖父母和父母亲之间的闲谈中祖母和母亲的手里的饺子像一天天滑滑溜溜的小鱼,滑进了锅里、滑到了碗里、滑到了我们的嘴里。这一个个荠菜馅的饺子就这样在我们的嘴里滑着,将春天的气息带给了我们。